【作者简介】
邱世琛,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教育经济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郭丛斌,通讯作者,北京大学教育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摘要】
基于“中国研究生培养质量调查项目”中2021年至2023年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的毕业调查数据,分析延长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学制对其就业质量的影响及其路径。研究发现,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学制的延长显著提升了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的就业起薪和就业满意度,但对就业落实率的影响不显著。进一步的路径分析显示,实践导师指导、科研导师指导、学生个体的实习时长和学习时长在影响路径中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其中实习时长的中介效应占比最大。此外,学制延长程度、所学专业、高校层次以及就业岗位类型等因素对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学制延长效果的影响路径存在差异。提出了实施差异化学制政策、强化实践教学与导师指导、推行个性化培养方案等政策建议,以期为提升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教育质量和就业质量提供参考。
【关键词】
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学制延长;就业质量
【文本引用】
邱世琛,郭丛斌.培养周期如何转化为就业优势——学制延长对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就业质量的影响及其路径[J].中国高教研究, 2025, 41(5):84-92,100.
一、问题的提出
在全球经济一体化趋势日益显著与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深入实施的宏观背景下,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已成为培育高层次、应用型、创新型及复合型人才的重要阶段。特别是在我国积极践行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构建市场导向的绿色技术创新体系,以及致力于突破关键核心技术“卡脖子”问题的过程中,专业学位研究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自1991年我国设立首个工商管理的非全日制专业硕士学位以来,至2009年全面启动全日制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招生,我国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已逐步构建起一套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教育体系。截至2022年,我国专业学位硕士研究生(以下简称“专硕生”)的招生规模占硕士研究生招生总规模的比重已超过60%,成为硕士研究生教育体系的主体力量。同时,《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发展方案(2020—2025)》明确提出,到2025年,“将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招生规模扩大到硕士研究生招生总规模的2/3左右”。然而,规模快速扩张带来的后果之一是专硕生毕业时就业的压力增大,雇主对于专硕生的实践创新能力、职业素养、跨学科应用能力等方面的要求不断提升,这对专硕生教育的培养质量提出了更为严峻的挑战。
学制是专硕培养过程中的重要因素,大部分高校的专硕学制以2年为主,被称作硕士学位的“速成班”,因学制过短导致实践环节薄弱,进而出现学生能力与社会需求脱轨的现象。近年来,众多高校对其专硕生的培养学制由原来的2年或2.5年延长至3年,该现象既表现出更长的培养周期,也可能表现出因时间成本递增引发边际收益递减效应。一方面,学制的延长放缓了专硕生的培养节奏,让学生有更充分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实习实践等相关任务之中,提高学生的知识积累、技能提升与专业素养的塑造,对就业质量起优化作用。另一方面,也可能带来专硕生经济负担的加重与时间成本的增加,延长的时间段可能成为其职业决策与自我认知过程的“缓冲期”,学生对于就业的主观能动性会有所降低,进而对其在就业市场的适应能力与竞争力产生不利影响。因此,学制延长能否促进专硕生的就业质量,以及如何在学制延长的同时,有效促进专硕生的核心能力的培养,有待进一步探讨。
关于专硕生就业质量的影响因素,相关学者划分为先赋性与后致性两大类。先赋性因素包括专硕生在入学之前的所有情况,后致性因素则包括专硕生在入学后教育过程中的表现。在专硕生进入研究生教育阶段之前,学生的性别、家庭背景、本科就读院校的层次以及先前的工作经历,均对其研究生毕业时的就业质量产生影响。在专硕生进入研究生教育阶段后,高校培养过程和学生个体投入同样对专硕生就业质量具有重要影响。专硕教育的培养目标中强调了扎实的专业能力和高级的应用能力,因此不论是高校培养过程还是学生个体投入层面,均需注重两类能力的培养。
在高校培养过程方面,科研和实践导师的指导是高校培养专硕生的关键环节,科研导师既可以指导学生将课堂学习的专业知识和技能进行科研或项目性的应用,又可以个性化指导传授无法明确在课堂情境传递的缄默知识,并促进信息交流与知识分享,突破自身的思维局限,使得专硕生的能力得到提升,进而提高其就业质量。同时,从结构功能主义理论视角出发,专硕生若要更好地融入劳动力市场,仅凭校内导师提供的学术资源与理论知识是远远不够的,校外导师以其丰富且具稀缺性的实践技能与教育能力,成为提升专硕生与就业市场关联度的重要因素。专硕生与校外导师的关系越紧密,所能获取的社会资源便越多,实践能力也随之增强,进而对其就业质量产生积极影响。
在学生个体投入方面,专硕生的学习和实习时长是衡量时间投入的重要指标。掌握扎实的基础理论知识是专硕生成为应用型人才的前提条件,而学习投入的时长直接关联到专业知识的掌握程度及学业成绩高低。已有研究表明,学业成绩不仅是影响就业结果的重要因素,还会对学生的就业期待产生深远影响,进而体现于就业满意度。与学术学位硕士研究生相比,专硕生的培养更注重运用理论知识解决实际应用问题的能力,所以除学校规定的实习要求外,个体对实习的时间投入也至关重要。这种投入不仅反映了学生对就业的努力和重视程度,也是评估学生实习效果的关键标准。专硕生的实习时间越长,越有利于其获得职业认知、提升实践技能和积累职业经验,从而对其就业质量产生显著影响。
由此可见,在高校培养过程层面,科研导师和实践导师指导是提高专硕生培养质量的重要方式;在个体层面,提高自身的培养质量离不开个体层面的努力和投入,如学习时长的投入可以提高自身的专业知识水平,实习时长的投入可以提高自身的实践能力以及对自身的职业规划认知,给雇主释放优秀的积极信号。因此,不论从高校还是学生个体的角度来看,延长专硕生的学制可能使学生们有更充足的时间和精力与科研导师、实践导师交流或加强个人学习与实习的投入,进而提高他们在劳动力市场的竞争力。但也有可能因为学生的懈怠或培养环节存在衔接设置不合理等问题,导致学制延长并未达到理想的效果,反而造成了资源浪费。面对专硕学制改革后的培养成效是否达到预期的问题,已有研究并未进行系统性的探讨。
随着我国专硕生规模的逐步扩增,以及就业市场的竞争日益加剧,个体面对教育学制的抉择变得尤为关键,学制延长是否会真正提高专硕生的就业质量?学制延长对专硕生就业质量的作用路径是什么?其作用是否因延长程度、高校层次、专业类型和就业类型的不同而存在差异?回应这些问题不仅能为个体的教育决策带来参考,还能为各高校专硕生培养的提质增效路径带来支撑依据,因此仍存在继续深化的空间和必要。
鉴于此,本研究构建了如图1所示的基本分析框架,实证探究专硕生学制延长对专硕生就业质量的影响及其路径,并结合上述讨论的高校培养过程(分为实践导师指导和科研导师指导)和专硕生个体投入(个体实习时长和个体学习时长)两大角度作为可能的影响路径进行分析。本研究以338所高校和科研机构的专硕毕业生为主要观测对象,基于北京大学“中国研究生培养质量调查项目”中2021年至2023年专硕生的毕业调查数据进行研究。本研究的边际贡献如下:就学理层面而言,在先行研究推演的基础之上,本研究为研究生学制改革的成效提供了实证性考察,并对我国新时代专硕项目的短期教育收益率(即多接受一年的教育对其个人就业收入的影响)提供实证证据;就政策实践层面而言,本研究相关结论可为推动专硕生学制延长时的培养内容改进提供有价值的行动启示。
二、数据与模型
(一)数据来源与处理
本研究使用北京大学“中国研究生培养质量调查项目”中2021年至2023年专硕生毕业时的调查数据。该项目对全国707个硕博授予单位进行分层抽样,每年的样本均涵盖31个省级行政区(不含港澳台地区)的338所高校和科研机构,包括140所“双一流”建设高校、178所普通高校、20所培养规模超40人的科研机构,专硕生的样本量为400111份,针对各原始数据,本研究开展了一系列清洗与匹配工作。首先,将填答总时长低于5分钟的问卷进行剔除;其次,由于硕士毕业读博的学生无法衡量其就业情况,因此将毕业去向为“读博深造”的样本进行剔除;最后,剔除非全日制、变量信息缺失和无效样本后,得到有效样本388882份。经检验,本研究调查问卷具有很好的信度和效度,并且调查样本的地区分布和学科分布基本符合全国总体情况,具有很好的代表性。
(二)变量操作化说明
参考冯沁雪等的研究,因变量就业质量的测量采用主客观指标相结合的方式,客观指标采用毕业生落实和起始薪资水平,主观指标采用毕业生的就业满意度。其中,毕业落实包括已确定就业单位和未确定就业单位。起薪为正规就业毕业生的税前月收入,并以2021年为基准年进行CPI平减再取对数。就业满意度为五点李克特量表调查结果,包括“很不满意”“不太满意”“一般”“满意”和“非常满意”。
核心解释变量为学制是否发生延长,包括“未发生延长”“发生延长”,其划分依据为:当某年毕业的专硕生学制在观测期间发生变化时(相比于基准年,2021年),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
此外,关于控制变量的选取,参照专硕生就业的相关研究,选取个体特征、家庭背景及就业状况作为控制变量,这些变量可能会同时影响学生的读研决定(即是否选择修读三年学制的专硕项目)、能力增值和毕业去向,其基本操作化情况详见表1。
(三)模型设定与分析策略
后文将使用不同的实证策略以回应研究问题。首先,在分析学制延长对专硕生毕业落实的影响时,由于毕业落实情况为二分变量,因而本研究构建了如公式(1)所示的二元Logit模型:
P表示毕业落实的概率,P/1-P代表毕业落实与未落实的概率之比,System表示s高校t年毕业的i学生与基准年(2021年)毕业的同校同专业学生相比是否延长了学制,Z表示人口统计学基本特征、家庭背景、人力资本等控制变量,School、Major、Province分别表示高校、专业和就业所在地固定效应。
其次,聚焦到学制延长对专硕生就业起薪的影响时,由于就业起薪为连续变量,因而本研究构建了如公式(2)所示的多元线性回归模型:
Salaryist表示专硕生i的就业起薪,其余符号含义与公式(1)相同。
最后,在探究学制延长对专硕生就业满意度的影响时,由于就业满意度为定序变量,因而本研究构建了如公式(3)所示的定序逻辑回归(Ologit)模型:
因变量Satisfactioni为专硕生i的就业满意度情况,P(Satisfactioni>j)表示专硕生i的就业满意度大于j的概率(j=1:很不满意;j=2:不太满意;j=3:一般;j=4:满意;j=5:非常满意),[P(Satisfactioni>j)/1-P(Satisfactioni>j)]表示就业满意度大于j与小于j的概率之比,其余符号含义与公式(1)相同。
三、实证分析结果
(一)专硕项目培养学制分布及就业质量的情况描述
本研究针对专硕项目培养学制分布进行了逐年描述,如图2所示,该图总结了各调查年份调查高校中不同专硕生学制的分布情况,2年或2.5年学制的所在高校占比逐年递减,说明在调查年份内,部分高校的专硕生学制从2年或2.5年延长至3年。
同时,图3展示了不同学制下专硕生就业满意度情况。从2021年至2023年,无论是2年学制、2.5年学制还是3年学制的专硕生,其就业满意度均有所降低。具体来说,2年学制专硕生的就业满意度从2021年的3.78到2022年的3.66,最终降至2023年的3.50,2.5年学制的满意度从2021年的3.79到2022年的3.72最终降至2023年的3.54,3年学制的满意度则从2021年的3.85到2022年的3.74,最终降至2023年的3.64,且2年学制专硕生的就业满意度下降幅度最大。这种普遍下降的现象可能反映了就业市场的竞争加剧、经济环境的变化或其他外部因素对毕业生就业体验的影响。
从同一年份内部比较来看,不同学制专硕生的就业满意度存在显著差异。在2021年至2023年的每一年中,3年学制专硕生的就业满意度均是最高的,其次是2.5年学制,而2年学制专硕生的就业满意度则相对较低。这种学制间的就业满意度差异反映了不同学制下专硕生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力以及就业质量存在一定的不同,为了得到更为科学和具体的结果,需进行进一步实证分析。
(二)学制延长对就业质量的影响
表2展示了专硕生的学制延长对就业质量、毕业落实、就业起薪和就业满意度的回归结果,其中第(3)(4)列的回归只包括正规就业的高校毕业生;第(2)列为Logit回归,第(1)和(3)列为OLS多元线性回归,第(4)列为有序Logit回归。第(2)列的控制变量不包括专硕生的求职状况和就业状况。结果表明,在控制专硕生的个人基本特征、家庭背景、人力资本等变量以及固定高校、就业所在省以及所学专业时,学制延长能显著提升专硕生的就业质量。具体而言,主要是在就业起薪和就业满意度中存在显著的提升作用,但对于专硕生的就业落实率的影响系数虽为正但不显著;说明学制延长为3年主要影响的是专硕生的就业起薪和就业满意度,而不是就业落实率。可能的解释是:就业落实情况与相应时期的整体就业市场的供需状况、经济发展速度等宏观因素更为相关,而专硕生多一年的在校学习,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学习、活动参与或者是实习实践,丰富自身的履历以及实践能力,进而提高了找到更为高质量和满意的工作的可能性。具体来说,相比于未进行学制延长的专硕生,学制延长的专硕生毕业时的就业起薪高1019元/月(计算方式为e估计系数-1);就业满意度选择较高一级的比率(选择与不选择较高一级的概率之比)是学制未延长专硕生的121.29%(计算方式为e估计系数*100%)。
同时,本研究可能存在一定的自选择偏差问题,即当高校专硕生学制延长时,学生有可能会主动选择同一层次短学制的高校进行深造,从而导致估计结果产生偏误,需识别学制延长前后,各高校招收的专硕生特征是否发生了差异。如表3所示,将同一高校同一专业的学制延长与未延长时,所招收专硕生的特征(本科院校、家庭背景)进行分析,发现学制延长与否,其特征均无显著差异。
(三)学制延长对就业质量影响的路径分析
根据研究分析框架可知,专硕生的学制延长,可能通过改善高校培养过程(即实践导师和科研导师的指导程度)和增加专硕生个人投入(即个体实习和学习的时长),进而提高专硕生的就业质量。为验证其影响路径的存在性,本研究使用结构方程模型进行分析,其估计结果见图4。以就业起薪作为因变量时,学制延长可以充分提高实践导师指导程度(β=0.329,p<0.10)、科研导师指导程度(β=0.277,p<0.01)以及增加学生个体的实习时长(β=0.520,p<0.01)、学习时长(β=0.200,p<0.01)。进一步地,实践导师指导程度、科研导师指导程度以及专硕生个体的实习时长、学习时长每提高或增加1个单位,专硕生毕业时的就业起薪会分别提升0.026(p<0.1)、0.202(p<0.01)、0.097(p<0.01)、0.029(p<0.1)个单位。以就业满意度作为因变量时,学制延长可以充分提高实践导师指导程度(β=0.277,p<0.01)、科研导师指导程度(β=0.166,p<0.05)以及增加专硕生个体的实习时长(β=0.433,p<0.01)、学习时长(β=0.105,p<0.01)。进一步地,实践导师指导程度、科研导师指导程度及专硕生个体的实习时长、学习时长每提高或增加1个单位,专硕生毕业时的就业满意度会分别提升0.038(p<0.01)、0.039(p<0.1)、0.069(p<0.01)、0.033(p<0.05)个单位。更值得注意的是,专硕生学制延长对就业起薪和就业满意度的直接影响仍然显著为正(分别为β=0.011,p<0.05;β=0.014,p<0.05)。因此,实践导师指导、科研导师指导以及专硕生个体的实习时长、学习时长在专硕生学制延长对专硕生就业质量的影响中起到部分中介的作用。
同时,为进一步测度影响路径中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的大小及占比,因而采用Bootstrap方法随机抽样500次进行结果检验,如表4所示。在专硕生学制延长对就业起薪的影响路径中,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为11.34%,以实践导师指导、科研导师指导和个体实习投入、个体学习投入为中介变量的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分别为9.28%、21.65%、61.86%和6.19%,这表明专硕生的学制延长主要是通过增加专硕生个体的实习时长来提高其就业起薪。在专硕生学制延长对就业满意度的影响路径中,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为21.88%,以实践导师指导、科研导师指导和个体实习投入、个体学习投入为中介变量的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分别为17.19%、9.38%、46.88%和4.68%,这表明专硕生学制延长主要是通过促进专硕生个体的实习投入程度来提高其就业满意度。由此可见,学制延长对专硕生就业质量的影响主要是由个体实习时长起主要作用,且仍存在一定的直接效应。基于信号筛选理论可知,其直接效应存在一定的信号作用:专硕生学制的延长,向劳动力市场中的雇主传递了一个关于教育质量提升的重要信号。雇主们倾向于认为,经过额外半年或一年培养的学生,在能力积累与专业知识学习方面将实现更为显著的增值。因此,这类专硕生在就业市场上往往能够获得雇主的更多青睐。当然,该直接效应也有可能是存在未观测到的能力增值,但限于数据无法直接检验,有待进一步探索。
(四)学制延长对就业质量影响路径的异质性讨论
1. 学制延长程度的异质性。由于专硕生的学制存在2年、2.5年和3年三种情况,若高校考虑学制延长的程度,则可能涉及由2年延长至3年(即延长1年)或由2.5年延长至3年(即延长0.5年)两种情况。学制延长的时长不同,很可能会对专硕生就业质量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因此,在表5(1)(2)列中,本部分对学制延长程度进行了划分,并进行了分组的总效应和影响路径分析。在总效应层面,学制延长的程度越大,对专硕生的就业起薪和就业满意度的提升效果就越显著。具体来说,学制由2年延长至3年对专硕生的就业质量的积极影响,要高于学制由2.5年延长至3年所带来的影响。
进一步根据影响路径的分析结果发现,各组的间接效应均高于直接效应。具体而言,实践导师指导、科研导师指导、个体实习时长和个体学习时长这四条路径均对专硕生的就业质量产生了正向的间接效应。其中,个体实习时长这一路径在总效应中占比最大,表明实习经历对于提升专硕生就业质量具有重要作用。此外,对于学制由2年延长至3年的专硕生而言,各类间接效应的大小均高于学制由2.5年延长至3年的专硕生,进一步证实了学制延长程度与专硕生就业质量提升之间的正向关系。
2. 所学专业的异质性。本部分将授予理学、工学、农学和医学学位的专业纳入STEM类专业,其余专业纳入非STEM类专业。STEM类专业相较于非STEM类专业,更强调专硕生技能的应用性培养,以适应不同专业领域对劳动力的特定需求。因此,本部分通过将专硕生所学专业细分为STEM类和非STEM类,并进行分组回归分析[如表5(3)(4)列所示]。结果显示,学制延长对于STEM类专硕生的就业质量的促进作用更显著。
进一步根据影响路径的分析结果可知,各组的间接效应均高于直接效应。具体而言,实践导师指导、科研导师指导、个体实习时长以及个体学习时长这四条路径对STEM学科专硕生就业质量均产生了积极的间接影响,其中个体实习时长在总效应中的贡献度最高,说明了实习经历对提升专硕生就业竞争力的重要性。然而,在非STEM专硕生群体中,实践导师指导这一路径的间接影响不显著,说明针对非STEM类专业的实践导师指导内容和方式,有必要进一步优化和调整,以更好地满足专硕生毕业后的就业需求和职业发展。
3. 高校层次的异质性。“高校层次”不仅影响专硕生的在校培养质量,而且常被雇佣单位视为求职者人力资本的代理因素,进而对专硕生的就业质量产生影响。因此,本研究将专硕生按照所在高校是否属于“双一流”建设高校进行分类,并分别进行总效应及影响路径分析[如表6(1)与(2)所示]。分析结果显示,学制延长对“双一流”建设高校专硕生的就业起薪具有更为显著的积极影响,而对于非“双一流”建设高校的专硕生,则更多地提升了他们的就业满意度。这一发现与先前研究相吻合,即名校毕业生往往面临“高工资与低满意度”并存的矛盾。在学制相同的情况下,“双一流”建设高校专硕生因其更强的文凭信号和能力,在劳动力市场上表现更佳。然而,这些专硕生可能过度依赖学校名气和学历水平作为个人价值的体现,将群体成就等同于个人能力,从而对薪资产生较高预期。当实际薪资未达到这些预期时,就会对就业满意度造成负面影响。
进一步根据影响路径的分析结果可知,各组的间接效应均高于直接效应。具体来说,当以就业起薪为因变量时,实践导师指导、科研导师指导、个体实习时长以及个体学习时长对专硕生的就业起薪均产生了显著的间接正面影响,其中个体实习时长的效应占比最高。而当以就业满意度为因变量时,这四条路径同样对非“双一流”建设高校专硕生的就业满意度产生了积极的间接影响。但对于“双一流”建设高校的专硕生而言,个体实习时长和个体学习时长的间接影响则变得不显著,这可能反映了“双一流”建设高校的专硕生在就业时更加看重工作的本质内容、长远的职业发展前景、舒适的工作环境以及工作与个人价值观的紧密契合,这些因素在他们评估就业满意度时占据了更为重要的地位。因此,即便他们通过长时间的学习和实习提升了就业起薪,但如果这些其他满意度维度无法得到满足,他们的就业满意度的在学习和实习时长这两大间接影响上仍可能不显著。
4. 就业岗位的异质性。由于就业岗位性质的差异,雇主对专硕生的青睐角度也会有所不同。例如,研究型岗位的相关雇主往往更看重专硕生的科研背景,而非研究型岗位则更侧重于其实习经历。因此,本研究将专硕生毕业时的就业岗位类型进行分类,并分别进行了总效应及影响路径分析[如表6(3)与(4)所示]。分析结果显示,学制延长对选择两类岗位专硕生的就业质量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且两类群体间的影响差异不显著。
进一步根据影响路径的分析结果可知,各组的间接效应均高于直接效应。具体来说,在选择研究型岗位的专硕生群体中,科研导师指导和个体学习时长这两个路径对专硕生就业质量均产生了显著为正的间接影响,而实践导师指导和个体实习时长这两个影响路径不显著,说明研究型岗位更侧重理论研究和创新能力,对实践经验的直接要求相对较低。在选择非研究型岗位的专硕生群体中,实践导师指导和个体实习时长这两个路径对专硕生就业质量均产生了显著为正的间接影响,而科研导师指导和个体学习时长这两个影响路径不显著,说明对于非研究型岗位而言,理论知识和学习能力同样重要,但相较于实践能力,它们可能不是决定就业质量的首要因素,这些岗位可能更看重学生能否解决实际问题,而非其学术研究的深度或广度。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本研究基于北京大学“中国研究生培养质量调查项目”中2021年至2023年专硕生的毕业调查数据,运用固定效应模型、定序Logit模型和结构方程模型等方法定量分析了专硕生学制延长对其就业质量的影响及其路径,发现如下。
1. 学制延长显著提升了专硕生毕业时的就业起薪和就业满意度,但对就业落实率的影响不显著。这表明学制延长主要通过提升专硕生的实践能力和专业素养,而非直接增加就业机会,来优化其就业质量。就业起薪的提升可能反映了学制延长后专硕生积累的更多实践经验和专业知识在就业市场上的价值体现;而就业满意度的提高则可能源于专硕生对自身能力增强的自信及对职业发展前景的乐观预期。
2. 在学制延长对就业质量的影响路径中,实践导师指导、科研导师指导以及专硕生个体的实习时长和学习时长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特别是专硕生个体的实习时长,对就业起薪和就业满意度的效应占比最大。这表明,通过学制延长,专硕生能够有更多时间参与实习和科研活动,从而积累更多的实践经验,提升自身在就业市场中的竞争力。同时,长时间的学习投入也有助于专硕生深化专业知识,为未来的职业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3. 进一步的分析揭示了学制延长对专硕生就业质量影响路径的异质性。具体表现为:学制延长程度越大,对就业质量的提升效果越显著;STEM类专业的专硕生从学制延长中获得的就业质量提升效果更为显著;对于“双一流”建设高校而言,学制延长对就业起薪的提升作用更明显,而对于非“双一流”建设高校则对就业满意度的提升作用更显著;此外,研究型岗位更看重科研导师指导和个体学习时长,而非研究型岗位则更看重实践导师指导和个体实习时长。这些发现表明,专硕生学制延长的效果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包括学制延长的具体时长、所学专业、所在高校层次以及就业岗位类型等。因此,在制定相关政策时,需要充分考虑这些异质性因素,以实现更加精准和有效的教育改革。
(二)政策意涵
1. 实施差异化学制政策,促进教育资源的优化配置。本研究发现学制延长对专硕生毕业时的就业质量中的就业起薪和满意度有显著正面影响,但这种影响存在异质性,不同专业、高校层次及就业岗位类型对学制延长的反应各异。因此,政策制定者应推动实施差异化的学制政策,避免“一刀切”的学制改革。具体而言,高校应根据专业特点、专硕生发展需求及就业市场需求,灵活调整专硕生学制。对于强调实践应用和创新能力培养的STEM类专业,可适当的学制延长,为专硕生提供更充分的实习和科研机会;而对于理论导向较强或市场需求较为稳定的专业,则可保持或适度缩短学制,以提高教育资源的利用效率。这种差异化的学制政策有助于实现教育资源的优化配置,满足不同专业和专硕生群体的多样化需求。
2. 强化实践教学与导师指导,提升专硕生的实践能力与专业素养。研究结论强调实践导师和科研导师的指导,以及专硕生个体的实习时长和学习时长在学制延长对就业质量影响中的作用。因此,政策应聚焦加强实践教学和导师指导体系的建设。高校应加大对校外实践导师的引进和管理力度,确保导师具备丰富的行业经验和指导能力;同时,加强与企业和科研机构的合作,建立高质量的校外实践基地,为专硕生提供更多实习机会。此外,还应鼓励校内导师积极参与专硕生的实践指导,通过项目式学习、科研合作等方式,提升专硕生的实践能力和专业素养。这种实践教学与导师指导的强化,有助于专硕生在就业市场上展现出更强的竞争力。
3. 推行个性化培养方案,关注专硕生个体差异与职业发展需求。研究指出专硕生个体差异对学制延长效果的影响显著,因此政策应倡导推行个性化培养方案,以满足专硕生多样化的职业发展需求。高校应建立完善的专硕生发展指导体系,通过职业规划教育、个性化课程安排等方式,帮助专硕生明确自身定位和发展方向。同时,鼓励专硕生根据自身兴趣和职业规划选择课程和学习路径,提供灵活多样的学习资源和支持服务。此外,高校还应加强与企业和行业的联系,及时了解市场需求变化,为专硕生提供有针对性的就业指导和服务。这种个性化培养方案的推行,有助于激发专硕生的学习动力和潜能,提升其就业竞争力和职业发展前景。
当然,限于数据的可得性,本研究还存在一定的因果性证明不足:第一,样本仅涵盖了三年的专硕生调查数据以及未进行追踪性调查;第二,就业质量中的就业起薪和就业满意度仅包含已经落实毕业情况的毕业生,缺乏对专硕生毕业后继续深造读博学生的观测,未来将进行进一步的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