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朱元嘉,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博士生;
周海涛,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教育学博士。
【摘要】
后工作时代,劳动内涵、时间、技能发生变化,推动高校教学范式创新、学生学习方式革新以及技能培养体系更新。劳动内涵朝着主体性复归与双重理性发展,致使高校教学范式面临困境;时间呈现空闲化演变与自主性特征,给学生学习方式带来挑战;技能的指数级迭代与智能化发展造成技能供给与需求的结构性失衡。为使人才培养契合后工作时代需求,高校需要构建“全人培养”与“职业发展”并重的教学范式,引导学生打造自我调节时间的学习方式,推进技能适配的人才供给体系建设。
【关键词】
高等教育;后工作时代;劳动
【文本引用】
朱元嘉,周海涛:高等教育应对后工作时代的逻辑与路径[J].江苏高教,2025(07):37-43.
一、问题提出
在技术革命加速推进、生产力水平快速跃迁的背景下,社会整体工作预期不断提升,工作不仅满足生存维度的基本需求,而且愈发强调个体与组织间的协同发展。伴随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劳动者对美好生活品质的期望持续攀升,他们不仅满足于“有工作”,更加追求“好工作”。这一变化反映出劳动者对工作的价值认知正在发生转变,由工具理性主导的“职业存在”正向工具与价值并重的“职业自觉”发展。劳动者价值取向的发展构成了后工作时代的认知基础。后工作时代是闲暇常态化的时代,劳动者能够从事非雇佣性质的工作,拥有更多自由时间,更加自觉地发展和充实自我,高度重视自我创造与发展。后工作时代并未否定雇佣劳动的社会价值,而是通过拓展劳动形态的多样性,为劳动者提供了更具弹性的发展空间。
后工作时代的理论研究多聚焦于劳动观念转型与工作伦理重构,其核心在于揭示技术革命与生产关系变迁对劳动形态的颠覆性影响。在此背景下,后工作时代生产流程的变革、弹性雇佣关系的兴起以及职业发展周期的变动,共同构成了新型劳动力市场的特征,并衍生出劳动价值系统的三重挑战:劳动内涵的主体性复归与双重理性发展、劳动时间的空闲化演变与自主性彰显、劳动技能的指数级迭代与智能化发展。高等教育作为人力资本培育的关键领域,是连接劳动力市场与教育体系的核心纽带,在个体职业发展进程中发挥不可替代的核心作用。它不仅系统地构建未来劳动者的核心技能框架,更深远地影响着他们对工作本质的理解。面对后工作时代为何劳动、何时劳动、用何技能劳动等转型所带来的人力资源变革挑战,高等教育需要积极作为,创新教学范式构建劳动伦理与职业意义的阐释框架,革新学习方式形成个体与动态劳动时间的适配,更新技能实现高校供给与市场需求的精准对接,以此培育出更契合后工作时代需求的高素质人才。
二、后工作时代高校教学范式的创新
(一)劳动内涵的主体性复归与双重理性发展变化
劳动内涵是不同时期历史发展的产物,虽然不同时期的劳动内涵存在差异,但其往往是通过满足社会物质生产需求、推动经济循环、促进社会阶层流动等外在表现形式彰显自身价值。例如,古希腊城邦经济中,劳动被视为劳动者维持生存的工具;中世纪基督教神学将劳动视为去除原罪的救赎仪式,通过将劳动神圣化建构起神权统治的伦理基础。目前,劳动仍是维持生计的主要手段,是身份的来源,其主要内涵在于运用多方面技能将自然资源转化为人类所需的物质财富,持续提升人类生活水平。
后工作时代中,技术革命推动了劳动内涵的转向,劳动内涵从注重工具理性逐步向工具与价值理性协同并重的方向发展。以生存为核心的劳动内涵,正逐步向创造与发展迈进。劳动不仅仅被视作获取物质生存资料的主要手段,更被赋予了促进个体自我实现、推动社会创新发展等多层面的内涵。
其一,劳动意义以自我实现为主导。后工作时代,数字技术持续革新,一些低技能工作正逐渐被智能机器替代。劳动者正逐步脱离高度模式化、局限于遵循既定规则的劳动处境,不再是依照固定指令执行任务的工具性角色。随着劳动的外部束缚性因素慢慢减弱,“人的类本质体现于自由且自觉的活动”这一观点逐步得到印证,劳动者不再“把生命活动贬低为仅仅维持生存的手段”,劳动开始回归到作为展现人本质力量的状态。劳动日益成为主体提升认知能力、建构社会关系和实现精神超越的实践。
其二,劳动形态侧重于创造性生成。根据世界经济论坛《2023年未来就业报告》,创造性思维已成为增长最快的职业需求要素,年增长率达73.2%。生成式AI与脑机接口等技术并非对人类创造力的替代,而是将程序性劳动交给算法系统,为劳动者释放出更多精力,使其得以专注于在既有基础上开展创新实践活动。人类与AI的协同发展,使越来越多的劳动者都能在数字孪生空间中实现技能创造。
其三,劳动价值兼顾物质与精神双重维度。当代社会形态在本质上展现出工作社会的特征,劳动价值的社会化实现,实质上是抽象劳动的价值转化进程,雇佣劳动关系构成了大多数社会成员的生活保障。步入后工作时代,人们对劳动价值的衡量标准不仅聚焦于物质生活的保障,同时还更加关注劳动在创造性参与、工作质量以及使命感达成等文化与心理层面所带来的影响。劳动价值评估演变为一个综合性的多维体系,包含了主体认知的进阶、文化认同的塑造、精神世界的丰富与充实等方面。
(二)劳动内涵变革引发的高校教学范式挑战
高等教育是培养未来劳动者的社会实践,后工作时代劳动内涵发生变化,教育也要随之转变。教学是教育系统中最贴近劳动本质的实践形态,它不仅是知识传递的载体,更是劳动能力生成、劳动价值观塑造的动态过程。教学范式的构建,本质上是教育者对教学基本构成要素进行阐释的过程,其中教学内容、教学方式以及教学评价构成了其主要内涵。后工作时代,劳动意义的自我实现特征推动教学内容回应学生成长的深层需求,劳动形态的创造性特征要求教学方式打破程序化思维定式,劳动价值的精神维度促使教学评价超越工具化指标,三者共同指向培养能够适应后工作时代的创新人才。然而在现实中,教学范式与劳动内涵之间仍存在一些适应性挑战。
其一,过度职业化的教学内容与自我实现的劳动意义存有差异。后工作时代,劳动意义从生存保障为主向本质回归,对高等教育作为传统职业型教育机构的定位产生了冲击,高校教学的工具理性功能逐渐式微。当下,高校教学内容依旧侧重于向学生传授具体的职业知识与技能,期望学生能够将所学直接应用于职业实践。然而,过度市场化导向下的教学内容,难以契合后工作时代学生的多元需求。随着劳动意义向人自身回归,学生对教学内容的期望已不再局限于获取职业知识与技能,而是更侧重于借助教学实现自我发展。这并非表明高等教育与职业发展彻底脱节,相反,高等教育需要着重培养受教育者更新知识体系的能力,为各专门性职业培育具有反思意识的从业者,使其能在职业生涯中不断审视和更新自身知识、适应多变的职业环境。
其二,过度程序化的教学方法与创造性劳动形态存在落差。当前,高校教学方法多遵循从简单到复杂、由因及果、自普遍至抽象的逻辑,致力于培养学生形成较为专业、有序的思维方式。高学历者凭借专业教育,遵循专业规范,能将复杂问题拆解为简单任务,并通过专业化路径解决,工作的确定性使专业知识得以精准匹配任务。然而,过度依循固定程式与因果逻辑的教学方法,可能制约学生创造性思维的发展。后工作时代的问题往往涉及多因素交织,不再是简单的因果关系,过度程序化的教学方法与劳动创新所需的创新思维、创新能力之间存在矛盾。学生在长期接受的因果逻辑主导的教学方法中更容易依赖既定路径解决问题,使得部分学生在面对非结构化、开放性的工作任务时,难以灵活运用所学知识提出创新性的解决方案。
其三,过度工具化的教学评价与劳动价值存在不匹配。后工作时代,劳动价值从物质维度为主向物质与精神并重转移。当前,一些高校教学评价指标设置倾向于可量化的物质成果与外在表现。相对单一、片面的指标体系使得部分教师为了达成既定目标,将大量精力投入到能快速产出量化成果的事务中,偏离了教学的本质与教师专业成长的多元需求。一些高校教学评价过程多依赖标准化问卷、固定流程的听课评课等,难以捕捉教师教学过程中的创新性与灵活性。一些高校评价结果主要用于教师的薪酬待遇、岗位晋升、学生的学业奖惩等方面,过度工具化的结果运用使得教学评价成为奖惩的工具,而非促进教学改进与师生成长的手段。
(三)构建“全人培养”与“职业发展”并重的高校教学范式
后工作时代,“全人培养”与 “职业发展”并不对立,二者共同构成高校教学体系的双重价值。“全人培养”追求学生全面发展,实现自我价值,推动社会文化进步;“职业发展”助力学生实现从校园到社会的平稳过渡,掌握职业技能,满足市场需求,创造物质财富。
其一,构建生命成长与职业发展并重的教学内容。在后工作时代,社会就业预期向自我发展转变,一方面,高校需要丰富闲暇教育、自由教育等相关的教学内容,通过哲学思辨、艺术鉴赏等教学主题提升学生的人文素养、丰富学生的精神世界。另一方面,高校教学内容需要注重相关的职业知识传授以满足市场需求。高校需要建立行业发展趋势跟踪机制,定期开展职业需求调研,剖析各行业发展趋势与岗位技能要求,将人工智能伦理、绿色经济等新兴领域议题转化为教学案例。建立教学内容与技术发展联动平台,邀请行业专家参与教学内容设计,将真实职场中的伦理困境、技术革新等实践问题融入教学内容。
其二,构建知识传授与创新思维并驱的教学方法。在汲取程序化教学体系、逻辑性优势的基础上,构建结构化知识传授与创新思维激活协同推进的教学方法。研究型大学可以大力推行研讨式教学法,以问题为核心开展交互式教学,引导学生在思想碰撞中突破狭隘认知,修正片面观点,充分培养其开放性思维,满足创造性劳动对思维创新的要求。应用型高校则可采用体验教学法,借助实践教学环节,以产业实际项目为依托,搭建学生与导师合作的平台,让学生深度参与项目研究,切实提升其实践创新能力。此外,鼓励教师引入开放性问题,激发学生创新思维,提升其分析与解决问题的能力,确保教学方法能够适应不同学生的学习特点,实现教学方法与学生个性化发展及创造性劳动形态的适配。
其三,打造多元主体与全面反馈并行的教学评价。为契合全人培养与职业发展的目标,构建教学评价共同体,教学评估结果由教师自评、学生深度评价、同行专业评价与AI智能评价共同生成。在评估方式上,引入质性评估,鼓励教师撰写季度教学反思日志,梳理教学过程中对学生职业技能培养、个人素养提升的成效与不足;学生提交学习体验故事集,阐述学习过程中自身在知识、能力、情感态度等方面的成长经历。运用自然语言处理技术提取教学特质词云,直观呈现教学状况。借助即时、阶段、周期等不同时期的反馈机制系统收集数据,深度剖析教学过程对学生知识掌握、职业能力提升、情感态度塑造等多维度的影响。
三、后工作时代学生学习方式的革新
(一)时间的空闲化演变与自主性彰显
随着近代资本主义的兴起,劳动模式发生了转变,从个人自主开展的活动,逐渐演变为受雇于他人的雇佣工作形式。在此背景下,劳动与个人生活的关系变得错综复杂。由于过度强调劳动的价值,时间成为规训装置,被精确分割为增值的计量单位。社会通过强调劳动效率赋予了时间道德的含义,非劳动时间的损失往往会遭受社会批判。于是,一些劳动者将劳动视为束缚个人自主性的存在。“国民要想在精神方面更自由地发展”,“首先必须有能够进行精神创造和精神享受的时间”。空闲时间在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通过合理分配时间,劳动者能够在劳动与空闲之间寻得平衡,既能借此满足物质需求,又能有效维持精神层面的自由。
后工作时代,技术进步使得个体所拥有的自由时间相对增多,这一变化模糊了劳动与生活之间的传统界限,个体进一步获得了时间的掌控权。其一,时间形态呈现碎片重组特性。后工作时代,零工经济正在逐渐改变工业化时期长时间工作的时间形态,劳动者将时间切割为碎片化、可重组的模块,以项目或任务为导向开展工作,能够自主挑选工作项目与工作时段。传统工业时代形成的连贯时间形态,正逐步让位于劳动者基于自身需求的模块化时间管理。其二,时间管理制度呈现弹性特征。后工作时代,数字化办公进程加速推进。截至2024年12月,我国线上办公用户规模已达5.7亿人。随着远程工作的日益普及,企业组织模式不断进行数字化变革,平台化、远程办公、弹性工作、灵活雇佣等新就业形态盛行发展,劳动者得以依据自身生活节奏灵活规划劳动时间,劳动时间管理制度大多依赖数字界面的隐性调节,弹性工作制使劳动者获得了更多的时间支配权力。其三,时间分配侧重个人自主支配。在生产与服务领域,自动化技术与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大幅提升生产效率,大量重复性、规律性工作被机器和智能系统承接。借助算法优化,劳动者能够从程序性劳动中解放出来,拥有更多可供自主支配的空闲时间。在后工作时代,这些空闲时间不再意味着无所事事的闲暇,而是转化为个人实现自我发展、追求多元生活体验的宝贵资源。
(二)学习时间变革引发的学生学习方式挑战
后工作时代,时间的弹性化、碎片化与自主化发展,正通过时间认知、行为选择、能力养成促使高等教育场域内学生调整学习方式。随着时间形态呈现碎片重组、时间管理制度呈现弹性特征、时间分配侧重个人自主支配,传统基于线性时序的深度学习方式逐渐发生改变。时间形态的转变,不仅成为学习方式变革的外部诱因,更通过重塑学习者的时间感知逻辑,成为革新学习方式的内在动力。实践中,学习时间与学习方式的转变面临着一系列亟待解决的挑战。
其一,碎片化时间引发学生的学习认知离散化。随着后工作时代劳动时间从连续统合向碎片重组转变,部分学生采取碎片化学习的方式。碎片化学习侧重于瞬时感性知识的拾取,缺乏对知识进行理性分析整合的过程,学生往往只是机械地接收零碎知识,难以深入思考、融会贯通,将这些零散知识构建成完整的体系。长此以往,学生因缺乏对信息进行有效甄别、组织与管理的能力,可能导致注意力难以集中、记忆短暂、思维异化等问题,阻碍了学生逻辑思维、系统思维、批判性思维的发展。
其二,弹性时间架构下学生学习行为的趋利性偏差。在后工作时代,劳动时间管理较为弹性,以慕课为代表的数字化教育模式正在挑战传统课堂的时间秩序。媒介技术凭借播放自主性改变了学生的时间感知。在多元学习动机的驱使下,部分学生出于压缩课程学习周期、快速获取学分等目的,选择以多倍速播放课程,试图在短时间内获取更多知识。然而,知识传递过程存在固有的内在逻辑与节奏,过度强调速度播放可能破坏知识原本有序的传递架构。部分学生在知识吸收与理解环节难以对所学知识进行系统性整合与深度内化,最终导致学习效率降低。
其三,自主化时间分配与学生学习时间管理能力培养的失衡。后工作时代,劳动时间分配主要由个人自主支配,这对学习者的时间管理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然而,当前一些高校在培养学生时间管理能力方面存在不足,缺乏相关培养机制。一些学生难以有效安排时间,导致学习计划难以落实,学习效率低下,难以充分发挥自主化时间所带来的优势。有研究表明,高校学生在课外开展自主性学习或参与社团活动的时间投入明显不足,真正意义上的每周课外自学时间仅为8.3小时,平均每周课外活动时间仅为5.5小时。这一现状凸显了自主化劳动时间分配下学生学习时间管理能力仍有待提升。
(三)打造自我调节时间的学习方式
后工作时代,数字技术迅猛发展,催生出间断性的原子化时间形态。学生面临着时间规划困境,难以从长远视角对自身未来进行有效筹划。自我调节学习理论指出,学习者只有在认知、行为和动机等方面都积极投入,学习过程才具有自我调节性[17]。基于此,需要强化学生对知识体系的整体认知,提升数字化行为的调控能力,着重培养时间管理能力,更好地应对时间形态变化带来的挑战,实现学习过程的自我调节。
其一,推动从碎片到体系的学习模块开发。高校积极加强基础知识的模块学习,开发从碎片到体系的转化学习模块。微观层面,开发短时间的模块化数字教学包,每个单元涵盖核心概念、典型案例及自测题库。中观层面,设计认知融合工作坊,指导学生运用思维导图、概念关联矩阵等工具建立学科联系,定期开展协作式知识整合训练。宏观层面,构建学科知识云图,利用主题模型动态生成知识关联网络。例如,北京师范大学“智慧树”平台的实践显示,其学科知识图谱系统有效提升了学生的问题解决能力。
其二,构建数字行为调控的学习管理制度。通过眼动追踪技术,实时监测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注意力聚焦点及转移路径,分析其对不同知识内容的关注程度;结合界面停留时长等多维度数据,构建起科学的学习投入度评估模型,量化学生在学习活动中的投入情况,为后续的教学调整与学生指导提供有力的数据支撑。同时,在每一个学习单元中,设置关键能力观测点,从多个维度对学生的学习表现进行细致观察与评估。
其三,落实动机调控的学习时间管理能力培养体系构建。高校致力于构建科学合理的时间管理能力评估体系,开发智能时间账簿系统,集成日历管理、任务分解、效能分析等大模块,自动生成投入产出分析报告。同时,引入区块链技术建立学习时间银行,将有效学习时长转化为可累计、可兑换的学分积分。此外,设立时间管理导师岗位,结合学生个体差异制订个性化时间配置方案,重点培养任务优先级判定、干扰因素排除等核心能力。通过个性化指导,学生可以更好地掌握时间管理技巧,提升学习有效性。
四、后工作时代技能培养体系的更新
(一)技能的指数级迭代与智能化发展
工业革命以来,社会生产力的跃迁始终与人类技能的发展演化相互耦合。在传统生产体系中,技能习得呈现线性积累特征:农耕文明以经验传承为核心,手工艺人通过代际相承的“师徒制”掌握固定生产技艺;工业文明时期,泰勒制管理将劳动过程分解为标准动作单元,劳动者通过掌握岗位的程式化操作技能即可满足生产需求。从时间维度来看,技能迭代所历经的周期较长;从空间维度而言,其适用范围相对狭窄,难以灵活应对多样化的生产场景。
后工作时代的技术革命催生了技能迭代的指数级加速与智能化发展。其一,技能需求结构趋向复合智能。后工作时代,人工智能与大数据技术的深度应用,催生出以智能为内核的复合技能需求。生成式AI通过算法驱动,将传统岗位技能转化为可智能重组的知识单元,劳动者需要提升溯源数据的系统认知技能、掌握智能工具的交互操作技能、迭代知识图谱的更新技能等,持续构建跨学科、跨领域的复合型技能图谱,顺应时代发展新要求。其二,技能习得方式倾向即学即用。传统技能获取依赖系统性知识积累,需要按固定顺序逐步掌握知识体系。后工作时代,技术的迅猛发展致使劳动者平均技能的半衰期不断缩短,知识更新与证伪的速度大幅加快。在技术变革驱动下,脑机接口、神经监测等技术极大地提升了技能习得效率,技能习得方式不再孤立于工作流程之外,而是嵌入具体任务情境之中,形成即学即用的新型模式。其三,技能应用场景迈向虚实共生。在后工作时代,元宇宙、虚拟现实、扩展现实、数字孪生等技术的兴起,正促使技能应用场景迈向虚实融合的新阶段。数字分身操作技能成为关键,劳动者需要学会管理虚拟化身,使其能够在远程协作、数字工厂运维等复杂场景中执行任务,突破时空限制,提升工作效率。这种虚实共生的技能应用场景不仅拓展了工作的边界,更要求劳动者不断提升自身在虚拟与现实之间灵活切换、协同操作的技能,从而更好地驾驭未来复杂多变的工作场景。
(二)技能供给与需求的结构性失衡挑战
技能作为人力资本理论的核心要素,是个体通过专业知识应用实现价值增值的技术能力集合。2021年,我国明确提出建设“国家重视技能、社会崇尚技能、人人学习技能、人人拥有技能”的技能型社会发展目标,这一战略部署对高等教育人才培养体系提出了全新要求。作为技能型人力资本形成与积累的主渠道,高等教育的发展质量将直接决定技能型社会建设的整体水平。在后工作时代,智能技术的加速迭代催生了复合智能主导的技能需求变革。这种变革为高等教育的发展带来了跨学科AI融合、产教融合深化、数字化转型等重要机遇,然而,目前高等教育技能供给与智能时代技能需求间仍存在矛盾。
其一,跨学科AI教育滞后,可能引发技能结构错配风险。后工作时代,劳动力市场对技能的需求向复合智能方向发展,“AI+X”的复合型人才相对匮乏。以生成式AI应用场景为例,从业者不仅需要具备计算机算法架构技能,还需要兼具艺术审美判断力。相关数据表明,高达91.3%的受访企业存在AI人才缺口。复合智能需求的持续增长,要求高等教育体系对人才培养模式进行适应性调整。然而,当前高校跨学科AI教育仍处于发展阶段。2024年4月,教育部公布了首批18个“人工智能+高等教育”应用场景典型案例,未来“AI+X”的融合发展仍有很长的路要走,需要不断深化“AI+X”领域的改革与实践,增强人才技能与市场需求的适配性。
其二,技能培养方式重知识传授,难以应对即学即用技能需求。后工作时代,技术迭代与传播的速度加快,使得劳动者需要快速提升技能适应工作中的新要求。然而,当前的技能培养仍以系统化知识传授为主导,而实际工作场景要求的是问题导向的即时学习技能。技能培养的线性知识模块,难以匹配工作场景中“遇到问题、搜索方案、验证效果”的动态学习循环,导致毕业生面对真实任务时出现知识即时转化困难。
其三,高校虚实共生场景建设不足,导致技能实践转化失衡。伴随数字孪生技术与扩展现实系统的深度融合,后工作时代构建虚实结合的学习空间已成为技能培养的迫切需求。尽管部分高校已着手引入数字孪生校园、仿真空间等虚拟空间,然而仍存在部分局限。一方面,此类虚实学习空间所覆盖的专业范围较为狭窄,无法满足多学科学生的技能培养需求;另一方面,学生参与的覆盖面也极为有限,难以惠及全体学生。此外,真正重视并积极打造此类空间的高校占比较低,尚未形成广泛的示范效应与规模优势。高校场景推广使用程度与人才需求程度之间的供需错位,阻碍了人机共生环境下新型技能生态的构建进程。
(三)推进技能适配的人才供给体系
在智能技术加速迭代的背景下,高等教育系统正经历深刻变革。作为一个动态开放系统,高等教育体系通过内部知识生产、资源配置与技能培养等要素的协同作用,以及与产业需求、技术发展等外部环境的持续资源与信息交换,形成特定的人才供给模式。当前,构建技术适配导向的人才供给体系,需要从系统视角推进跨学科AI技能结构的优化,通过内外协同实现教育与产业技能的动态适配,基于自组织视角促进虚拟场景下技能的演化升级。
其一,推进“AI+X”跨学科融合培养,激发技能培养活力。在跨学科教育体系构建中,嵌入人工智能知识与技能培育模块。为跨学科AI专业学生开设诸如“人工智能导论”“机器学习基础”“数据科学方法”等基础课程,筑牢学生在AI领域的知识根基,使其具备基本素养。针对学生在跨学科与人工智能融合方向的兴趣及潜力,实施精细化分类培养策略。借助定制课程、实习实训、科研项目等多元路径,深度挖掘并提升学生的专业技能与创新技能。如哈尔滨工业大学积极推动“AI+X”跨界人才培养,第一、第二学年主要是强化与人工智能相关的基础课程,第三学年则根据个人成长需要进行分类培养,第四学年进行个性化自主发展。
其二,搭建教育与产业敏捷交互机制,促进高校内外技能协同发展。由政府、高校、企业等多方主体协同构建数字技能监控系统,实时追踪新兴岗位的技能需求动态。政府发挥政策引领与资源调配职能,企业基于自身运营与市场需求反馈一手信息,高校凭借专业教育研究优势对数据深度剖析。在此基础上,高校将监测结果转化为教学内容调整的有力依据,以开设微课程、举办专题讲座等灵活多样的教学形式,为学生提供精准且高效的技能培训,使学生快速掌握产业当下急需的前沿数字技能,达成教育与产业需求的无缝对接。
其三,构建高校虚拟多元场景,助力人才技能演化升级。立足学校育人目标、企业人才需求、人才多元发展需要,借助教育技术手段,搭建多地多校互联互通的虚拟仿真实训平台,创设高度逼真的虚拟工作情境。鉴于不同高校专业学生在知识结构、技能需求上的显著差异,依据各专业特色定制专属虚拟空间,实现对各类人才培养的全面覆盖。以技能型人才培养为切入点,通过构建高度还原的既有校企学习场域、探索未知待拓展的校企合作虚拟场域,创设融合“协同育人”“工学结合”“德技双修”等技能型人才学习特征的虚拟学习空间,全方位满足技能型人才成长需求。针对研究型学生,专门搭建虚拟生产实践技术研发室,为其开展创新性研究提供平台支撑,推动教育生态系统内部结构的优化与自组织演化,提升系统整体效能。